73岁老奶奶的直播间,藏着几万个成年人的共同秘密。

写作/德文编辑/刘伟杨在直播间讲拼音。73岁的杨已经当了50年的老师。去年,她开始有了最特殊的一群学生。这些学生有数万人,来自上海、湖南、新疆等全国各地,年龄从学前班到72岁不等,且多为中年人,多为女性。他们以昵称出现在她在TikTok的直播间,几乎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秘密——文盲

写作/德文

编辑/刘伟

3岁老奶奶的直播间,藏着几万个成年人的共同秘密。"

杨在直播间讲拼音。

73岁的杨已经当了50年的老师。去年,她开始有了最特殊的一群学生。

这些学生有数万人,来自上海、湖南、新疆等全国各地,年龄从学前班到72岁不等,且多为中年人,多为女性。他们以昵称出现在她在Tik Tok的直播间,几乎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秘密——文盲或拼音。

浙江一个中年妇女没有工作,从来不敢去陌生的地方。她习惯了住在家里和菜市场。她坐错了车,去了医院没有挂号,只在群里或者私聊里发语音信息。为了避免麻烦,她尽量不与人交流。有网友在谈到自己的时候哭了。她要工作,老板发来的书面指示她看不懂,她要努力。她害怕被人看不起,更害怕失去工作。

受制于各种现实,向他们学习太奢侈了。有的人没上过学,却把弟弟妹妹的语文课本留了30多年,翻来翻去也没弄明白。有的人小学就偷偷跟孙女学,可惜孙女一知半解。也有网友每天忙于工作,收拾家务,照顾一家人,挤不出很多时间专门学习。更多的人交不起长期学费。

她们想解决的实际问题五花八门,但都指向了更广阔的生活和自由:来自贵州山区的女性打算学车,她们必须懂理论,懂路标,会导航。新疆一个小伙子在工地上干活,努力补上“水泥”“东南西北”等工作用词。这位来自浙江的家庭主妇,希望不依赖丈夫给孩子做家教,将来找份工作。

这些需求最终在Tik Tok这个名为“快乐拼音教室”的直播间里找到了出口。手机开机时,网民们早上跟白发苍苍的杨学习拼音,晚上练习拼写。从第一个单元音A开始,他们每天至少学习6个单词。一年来,他们已经积累了2000多个汉字。

他们说他们被落下是因为他们年轻时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。这一次,他们“必须学习”。

那些被压榨的生活

杨现在已经习惯每天直播了。她早上一节拼音课,晚上一节,周末也不停。在新的评论里,总有很多问题需要回答。她舍不得离开,最长连续直播四五个小时。

杨对拼音太熟悉了。她是安徽淮南人,大专毕业。她曾经在苏州一所小学给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教了30年语文,还当过班主任。退休后,她又做了20年的幼儿园园长。

她喜欢新事物。她几年前开始刷Tik Tok,也想发一些自己擅长的东西。前思后想,她以为自己会说拼音。她小的时候,当地教育部门组织老师观摩过她的课,很多人都说她的发音很准。她以为拼音是一种学习工具,掌握不牢就会遇到困难,于是决定把自己的知识拿出来方便别人。

回到家,她开始上课。2021年5月17日,她的第一次直播是基于一部手机和50年的教学经验。一开始演播室里的观众只有个位数,但她坚持讲了两个小时,“练就行了。”

两个月后,这里最高人数过千,后来过万。她最初针对的是学龄前后的孩子,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她发现成年人是学生的主体。因为不懂拼音,所以一直生活在挫败和自卑中。

3岁老奶奶的直播间,藏着几万个成年人的共同秘密。"

杨伟云和他们年轻时的学生

42岁的程是她的一名学生。程出生在农村,是家里的老大。她爸爸和奶奶不让她上学,她就呆在家里帮忙。她要带着弟妹,还要跟着大人收麦子,插秧。在农忙时,她经常要到天黑才离开田地。农闲时,她做手工,用割下来的稻草盖砖垫,一天织十几块,一毛钱卖九块。

25岁那年,她结婚了,跟着丈夫到了浙江宁波,有了一儿一女。在农村,不学习是很平常的事。但是大城市给了她新的震撼。

因为不识字,她被迫呆在家里,但全方位的限制随之而来。她从不去超市。标明蔬菜价格的标志是她的噩梦。她不知道上面写的是胡萝卜还是菠菜。她怕买错买贵,询问显得突兀。她干脆去了没有叫价的菜市场,宁愿为此走得更远。

她最怕孩子生病了去医院。她不肯看注册信息。她开口问工作人员。对方一句话就把她噎回去了。“你自己不会读吗?”

对于下一代,文盲尤其是一个问题。她儿子经常在学校门口贴告示,但她总是没看到。后来她看到父母在拍照,举起手机跟着学习,回家求助。她进入儿子的班级群,每个孩子对应一个家长。她假装很忙,很容易错过消息,于是顺势把丈夫拉了进来。

帮助儿子做作业只能由他丈夫来做。有一次,丈夫不在家,老师让父母帮她听写20个汉字。她只好让儿子先读几遍,然后死记硬背。花了差不多一个晚上。

“人,大,嘴”是她认识的有限汉字,因为笔画简单。为了开家长会,她从丈夫那里学会了写她和孩子的名字。经过多次练习,她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的。

为了避免尴尬,她尽量减少和别人的交流。她在浙江没有什么朋友,有时候会和小区里的同龄女性聊天。她会刻意保持距离。藏在内心深处的原因是,她害怕别人说,加个微信吧——因为她不识字,不会打字,不会交流。

她初中没读完的老公成了她的“拐杖”,需要他陪她去城里。她总是担心自己教不好孩子,觉得自己亏欠另一半。两人不欢而散,她老公用开玩笑的语气提起。之前媒人说她已经几年级了,去市场买东西读书都没问题。没想到后来发现她不会。“就是因为穷才继续。”

为了维持这个四口之家的运转,赚钱的压力都在丈夫一个人身上。程形容丈夫开卡车时“没日没夜”。他经常凌晨四五点回家,睡一两个小时再出门。他们没有出路。

有一次,女儿生了一场大病,不得不让老公带孩子去医院。那几天,老公通宵上车,白天往医院跑,然后匆匆离开,进入新一轮的循环。疲劳导致他差点开下桥,她很害怕。

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,中国有3800万成年文盲。像程一样,看地图、认识路标、进商店或独自外出对他们来说都是现实问题。此外,妇女占这一群体的75%。

有些人进入工作室是为了看到更大的世界。方,72岁,是杨最大的学生,来自江西九江,退休前在当地一家船运公司工作。

她小时候学过拼音,但几十年过去了,早已模糊不清。她性格开朗,喜欢旅游。她去过北京、四川、福建,还有美国、日本、泰国。疫情前,她一年跟团旅游六七次,喜欢交朋友。

3岁老奶奶的直播间,藏着几万个成年人的共同秘密。"

方,72岁,是杨最大的学生。

然而,她说话带有浓重的口音。她会把“新疆”读成“新房间”,“交通”读成“因素”,“日本”读成“雅本”。旅行团的成员来自五湖四海,经常在车上唱歌讲故事。她一开口就会有人呛声“你学过拼音吗?”

这些年来她真的很困扰。年轻时,公司派她出差,但她的普通话妨碍了工作交流。退休后,她教她的小孙女读书。结果她孙女放学回来,用“义正言辞”强调,“奶奶,你别再跟我说了。老师教给我完全不同的东西。”她不会打字,只能手写,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忘记了字。这一切让她“感到难过”。

几乎是唯一的路径

在进入杨的直播间之前,程学习识字的愿望始终卡在现实中。

她偷偷保存了小姑的一年级语文课本,抱着书翻了一页,还是学不会。最初在Tik Tok,她经常看关于家务的视频。她想知道如何阅读,但她找不到。

不经意间,她刷到了杨的视频,她想,“竟然还有教拼音的人。”她不会理会,赶紧让儿子“守着主播。”后来,她几乎每天都看。

就像我送儿子上学时看到的教室,屏幕上的杨站在黑板前,用教鞭点着身后的黑板,念着拼音,发音清晰。她的发音准确,不收学费。

这是程可以接受的方式。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线下辅导班,因为她负担不起专项学习费用。她形容杨的直播间是她的“救命稻草”。

3岁老奶奶的直播间,藏着几万个成年人的共同秘密。"

杨伟云和学生们在一起。

在找到杨之前,方尝试过其他的路径。她小学的时候偷偷跟孙女学拼音,跟课本旁敲侧击。“老师今天教了什么?”但是孙女的发音也不准确。她走访了身边的辅导班,大多是大班,学生以年轻人为主,但是跟不上。

她小时候语文成绩突出,尤其是文笔好。因为家庭构成,她初二就去了劳动中专,三年后终止学业。去年,方进入了杨的直播间。在她看来,这个和她同龄的老师很有耐心。教完拼音后,她解释了后面的意思,让基础薄弱的人不会退缩。

在直播间里,大部分成教学生的学习时间都很拥挤。一个中年妇女每天早起,给婆婆洗漱,准备早餐和午餐,送孙子孙女上学,然后提着午餐去上班。下班回家,她还是要做饭做家务。直到晚上10点钟,她安顿孩子们入睡后,才能有片刻属于自己的闲暇。

她经常在午休等热饭的时候匆匆上线,偶尔深夜进直播间。另一位网友的孩子还小,习惯抱着娃娃上课。杨见他们进来,知道对方“时间紧,任务重”,就先教训他们几句。

这也是杨坚持晚上直播的原因之一。她知道深夜对于一些网友的意义。最近一次,杨在午夜后播出,“只是为了让他们了解更多”。

3岁老奶奶的直播间,藏着几万个成年人的共同秘密。"

杨在直播间总是充满活力。

杨发现,对成年人来说,学习拼音实际上比想象中更难。很多网友要谋生,找不到连贯的时间系统来学习。他们的记忆力不如青少年。很多人还有很重的口音,比如把“7”读成“1”。短时间内扭转多年的习惯并不容易。

为了教大家准确的发音,杨把嘴靠近屏幕,给他们看口型。杨经常问,“老师,我从来没有上过学。我能学吗?”?我今年35岁。"“当然可以,”杨对说. "我们最大的学生已经72岁了。"老师,我必须努力学习。""

这个工作室每天都有几轮持续的小麦训练,在线学员可以申请读黑板上的拼音。有网友连读,杨为她叫好。“对,对,你真棒!”有时候两个人一起访问,互相纠正对方的问题。有网友打开话筒后发言。“老师,我又来了。不好意思,昨天教的我都忘了。”杨赶紧把说了一遍。

杨还教网友写字,从一个巴掌开始,写到“小桥垂柳”的“耷拉”,写到“千”的时候停下来解释。她早上教新内容,晚上复习,直到大家都理解了,然后擦掉更新黑板。

3岁老奶奶的直播间,藏着几万个成年人的共同秘密。"

每天上课的时候,杨都会和学生们连续喝几轮麦。

相互鼓励的窗口

杨的直播间并不是个例。在Tik Tok上,也有很多教成年人读书的账号,网友们在评论区写下自己无法向同事倾诉的心情。

比如“早上好,老师,又难了。你来了。我没受过教育,很痛苦?很难教我!”“我没学过,我给你写吧。”“老师,您太客气了。你是个好人。谢谢你教会我们认识。我们就是没学历没知识,不会说话。如果得罪人了,对不起,请大家多多指教。”

3岁老奶奶的直播间,藏着几万个成年人的共同秘密。"

在Tik Tok搜索“成人文化”。

他们通过短视频的窗口互相鼓励。在杨的直播间里,新手会在评论区和新手互动。“别担心,我也是刚学的”;或者“我40多岁还能学,你也行。”

程也受到了这样的消息的鼓舞。她记得有个女的说她要照顾老人孩子,每天想方设法挤出业余时间学习,在直播间打卡一段时间后找到了工作。“这对我很好,”心想程,“但我还是不能说这种话。如果她能坚持下来,我会尽力追上去。”

后来,程和几个网友加了微信,分享他们的学习方法。直播结束后,她会拿着儿子的语文书来回翻看,把最近学的拼音和汉字写在纸上,贴在墙上、冰箱上、卧室里——做饭、做家务时都能记住。

3岁老奶奶的直播间,藏着几万个成年人的共同秘密。"

网友们在杨的讲堂群里互帮互助,分享自己的改变。

与杨一起读书写字后,她突然觉得这个曾经难倒她的问题“很容易”了。一年零四个月过去了,程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拼音和简单汉字。她可以用童书给5岁的女儿读故事,也可以在网上查一些资料,为自学打下了基础。

她送女儿去幼儿园,在教室听了早读的三字经,发现在直播间学过,明白了背后的含义,瞬间直起腰来。她习惯了上课,带着女儿。现在女儿同步学会了拼音,再也不怕教不好女儿了。以前她会去家长会签名,现在在很多人的注视下,她自由写作。

她终于能够为她的家人赚取“一点补贴”。她找了份工作,给一家餐馆切菜打包外卖,15块钱一小时。和老板沟通的时候,她可以打少量的字。后来女儿生病了,要回家照顾,忍痛结束了自己做了20多天的工作,但她意识到,迈出这一步并没有那么难。

对家人的抱怨逐渐平息。在过去的几年里,每当她对生活不满时,她都会责怪父亲和祖母不让她上学。坚持学习阅读让她逐渐掌握了生活的主动权。

程的一个“同学”也没上过学,所以打一段话难免会有几个错别字。跟杨上过拼音课后,对方做生意时可以单独给别人写单子。

程记得,有些老同学已经“毕业”了,会经常回到直播间留下问候和鼓励。很多同学都想给自己的老师送饭,但杨没有去打听。

在这个直播间里,这些成人学生的“学费”只有几个“爱”和“光招牌”——礼物栏里最便宜的。程习惯去别人的直播间蹲着发红包,抢到几毛钱存起来,再回来这里给老师换礼物。

有些人也有学习的兴趣,但掌握拼音却不愿意“毕业”。方现在可以自由转换拼音和汉字了。她跟随杨从拼音开始学习三字经,后来又接触到古诗。起初,杨无法理解她,现在他们可以无障碍地交流了。

她希望自己能“活到老,学到老”。退休后的闲暇时间,她经常去舞厅跳支歌。自从她开始学习以来,她没有跳过舞。她现在白天照看她的葡萄园,几乎每天晚上都来上课。

她记得自己是1958年入学的,想把当时一年级到六年级的旧课本收集起来再复习一遍。她不再担心与人交流,打算疫情结束后出国认识新朋友。

杨见证了方的变化,她记住了这些学生的故事。他在画室里讲课的时间越长,杨就越坚定要继续下去的决心。

她更多的业余时间用来备课和直播。“这对老人真的很有用。”住院7天后,她背着黑板和粉笔去了医院。除了输液,只要她的身体允许,就正常开课。

她知道直播间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等着她,从而走向更广阔的人生。

(应采访对象要求,本文中程为化名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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