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抑郁症患者到“机器人”

“怪物”并没有被彻底打败。虽然它活了下来,但它仍然会在吴周围游荡。他能听到它低沉的嗡嗡声,也能看到它的影子,但他有力量与之抗争。白天,“怪物”被驱逐出他的领地。他出去吃午饭,上了一辆出租车。在副驾驶上,他主动和司机说话:“师傅,你知道吗?我是机器人。”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,胸前印着“抑郁战士”。胸前印有“抑郁战士”的黑色t恤

“怪物”并没有被彻底打败。

虽然它活了下来,但它仍然会在吴周围游荡。他能听到它低沉的嗡嗡声,也能看到它的影子,但他有力量与之抗争。

白天,“怪物”被驱逐出他的领地。他出去吃午饭,上了一辆出租车。在副驾驶上,他主动和司机说话:“师傅,你知道吗?我是机器人。”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,胸前印着“抑郁战士”。

从抑郁症患者到“机器人”

胸前印有“抑郁战士”的黑色t恤。本文图片均来自纸媒记者何凯。

司机愣了几秒,没说话。他对司机笑了笑,补充道:“是真的,我脑袋里有芯片。然而,与科幻电影中的机器人不同,它们可以支配自己的情绪。”

一年多前,他做了脑机接口手术,治疗抑郁症。如今,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法离开家,甚至无法离开自己的卧室。他去人多的商场吃饭,在小区里,孩子王,他去热闹的KTV唱歌。他的生活已经重新开始。

司机还在怀疑,而吴却在笑。

机器

回到家,坐在吴的沙发上,把电视遥控器大小的白色充电器贴近自己的右胸。掀开他的衣服,看到他的胸部右侧有几个突出的粉红色肉瘤,是手术后留下的疤痕,里面埋着两个硬币大小的电子设备,也叫脑起搏器。

从抑郁症患者到“机器人”

手术后留下的疤痕。

无线充电器可以通过衣服和皮肤直接感应到他肉里的设备。绿色指示灯亮起,充电正在进行中。他把充电器装进一个黑色的肩带里,扛在肩上,感觉自己就是钢铁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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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线充电器。

胸腔中的大脑起搏器与植入他大脑中的两根电极线相连,电极穿过他大脑前部的神经核。每根电极线就像两条光带。当起搏器开关打开时,16个目标像灯一样亮了起来。他的头发早就长出来了,看不出什么疤痕。他可以通过触摸大脑的两侧来感受两条硬线条。

负责吴手术的外科医生孙伯民说,事实上,这只是一个微创手术。电极芯片分别植入患者头部和胸部,由右胸的大脑起搏器供电,在电极末端放电,从而刺激大脑前端神经核上的靶点,从而改善患者的情绪,帮助治疗抑郁症。上海瑞金医院功能神经外科中心主任,脑机接口治疗难治性抑郁症临床研究项目负责人。

一边充电,吴一边尽力把机器的工作原理在自己身体里表达出来:“这是把大脑紊乱的电流通过持续的电流重新整合,使之有规律,和正常人一样。”

脑机接口的原理是自动记录大脑中的波形。一旦患者过于兴奋,就会通过人为调节切换到低点(休息)模式,情绪低落时再启动工作模式。孙伯敏发现,吴的大脑会随着他的抑郁症状出现一些波动。当症状改善时,振幅增加,多巴胺的量增加。症状越严重,幅度越小。

白天,吴把的程序调到工作模式。这个模型也叫抗抑郁模型,他会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。他形容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身体被解冻了,“一股力量上升了”,对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兴趣,不再有排外的冷漠。

晚上睡觉前,他切换到休息模式,白天的快乐消失了,情绪莫名低落,说话的欲望消退了。怪物占领了他的部分领土。从一种模式到另一种模式,意味着他的心情也经历了过山车般的变化。

早上醒来切换到工作模式之前,他蜷缩在床上,急切地等着按下工作键。这个豌豆大小的按钮瞬间将他从垂死的“怪物”中释放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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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早上起来调整开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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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接手机的开关。

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,就像变了一个人,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。他说话时声调变高,语速加快。他穿上粉色t恤,黑白格子棉短裤,唱着歌从床上滑下来。此时的他是一个31岁的小伙子,身材高大,嘴巴很宽,身材微胖,表情坚定。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
8月下旬的一个上午,吴再次来到上海瑞金医院功能神经外科中心。他出门会带几瓶电解质饮料,随时准备补充能量。手术后,他经常感到饿。黑色背包里装着大脑起搏器的充电器和插线板。在户外抽烟时,他眼睛盯着背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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充电线。

机器无法关闭电源。当电量低于80%时,需要很长时间来补充电量。孙伯敏回忆,一个病人做完手术后,因为充电器没有机器断电,病人好像掉下了悬崖。当电池重新充电时,患者无法恢复到刚接受治疗时的状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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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机上可以显示剩余电量。

那天为吴做检测的医生,是孙伯敏团队里的项目医生王。她坐在吴的旁边,向他询问了他最近的吸毒情况,然后让他填写了一份临床研究评估表。这份病例回访表将测试吴近一个月来的心理和精神状态。

王后来跟进了这个项目。"你的颅内设备刺激参数略高."她觉得吴的情绪有点高,和她聊个没完。“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以前的性格是这样的。”他这样解释。

他就像一个正在考试的学生,翻开卷子,一只胳膊压着卷子,埋头答题。做其他题目时,他能很快选择答案。当他试图解决“思考死亡或自杀”的问题时,他犹豫了几秒钟,他的笔悬在空中。两个选项都提到了自杀的念头,但吴把它们排除了。还有另外两个选项,“我没有想过自杀或者死亡”和“我觉得我的人生很空虚或者我怀疑活着是否有价值”,他选择了后者。

“我必须实事求是地填写。”他在选项前的数字下打了个勾,并表示在休息模式下,虽然不会有自杀的念头,但压抑的情绪仍然是一种不好的体验。他动了动身子,把椅子后面的粉色枕头拿出来抱在怀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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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每月在瑞金医院做一次例行检查。

在他填完这20页的量表后,王又问了他几个问题。

“你最近做噩梦了吗?”

“看了,内容不记得了。”

“那你怎么知道是噩梦?”

“我隐约记得有一个情节不好。”

“你不爽吗?”

“偶尔。一切都太快了,有点不现实。”

“怕黑吗?

“不怕。”

“害怕和人交流?”

“不,我现在喜欢去人多的地方。”

考完试,吴从椅子上站起来,大口地喝了几口水。走过一条安静的走廊,路过一年多前的病房,他看到几个头上缠着纱布的病人躺在病床上。许多病人害怕回医院,他说,但他想回家。

第10届

吴是瑞金医院多靶点联合刺激脑机接口技术的第十个临床实验者。他的号码是10。

手术前,他已经在这家医院做了详细的身体和心理检查,结果显示他是重度抑郁症患者。医生告诉他,手术可能的风险包括瘫痪、植物人状态甚至死亡。他平静地听着,丝毫不担心这些潜在的风险。

手术当天是2022年1月18日。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随着每一次心跳,监视器的扬声器都在砰砰作响。稳稳的捶击声虽然不大,却充满了整个病房。护士将静脉注射管插入他的手臂,麻药流入他的体内,周围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。在他眼神涣散的时候,护士把他推进了手术室。他慢慢闭上眼睛。

这个项目是孙伯敏目前研究的重点。团队10人左右,有人负责记录,有人负责图像分析,有人负责临床评估。他本人患有轻度抑郁症,莫名其妙的抑郁,缺乏快感,能够理解患者难以言喻的痛苦。2020年12月,他所在的医院成立了脑机接口与神经调节中心,开始了首个临床脑机接口研究项目“难治性抑郁症的脑机接口神经调节治疗临床研究”。

第一批临床实验人员是经过严格挑选的。第一步,通过抑郁量表和医生的会诊,确认患者确实患有抑郁症。同时,患者还需要一定的治疗,包括患病期间吃了什么药,吃了多长时间。之后他还看了病人的年龄,有没有相关疾病。几百人中,只有26人合格。孙伯敏说,他们都是重度抑郁症,很多药物已经无效。他们患病超过两年,有自杀倾向或试图自杀。

上海交通大学应用心理学硕士沈霞曾参与脑机接口治疗技术研究组。据她介绍,这个项目招募的实验对象是难治性抑郁症。“我们必须尝试一线药物的公认最大剂量,尝试心理治疗,如果没有治愈就尝试这项技术。”

吴哮天试图烧木炭,割腕。至今手腕上还有两道淡淡的疤痕。直到手术的那一刻,他的父母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手术。母亲哭着求他不要做了,说可以养他一辈子。他说,每天住在“怪物”建造的牢房里,只是徒增刑期。当时,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建筑。他轻轻一碰,就崩溃了。

他必须做点什么。去上海前,他剃了头发,拿了身份证和病历,去了瑞金医院。他已经下定决心,把这次手术当成自己最后一次重生的机会。

孙伯敏说,脑机接口技术在其他国家已经用于治疗抑郁症,但在国外与单靶点刺激不同。他通过分析电流活动与患者抑郁症状的相关性,利用多靶点刺激技术刺激相应的神经。

沈霞说,这项技术也被称为脑深部刺激(DBS)疗法,可以通过调节神经活动来干预行为、情绪、认知等。“神经调节技术的发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,现在已经到了可以确认某种疾病需要重点介入的大脑区域,开颅手术后可以将刺激装置准确安装在目标区域,没有太大的医疗风险。”

对于孙伯敏来说,这并不是一个风险很大的操作。手术从上午9点持续到下午3点左右。从病床上醒来后,吴觉得自己睡了一觉。他刚睡醒,吃不下饭。几个小时后,他开始感到恶心,一直呕吐,胆汁从胃里冲到嘴里。

开机是在医院会议室做的。那一刻,吴觉得十六年来失去的生命活力突然注入了他的体内,他的悲伤顿时烟消云散。他喜出望外,眼眶湿润了。医生会再次测试,看哪个目标最适合他。他的神经是敏感的,在改变目标的一瞬间就能明显感觉到。不同的目标让他有不同的感受。有的目标让他欲哭无泪,有的目标就像被人背后捅了一刀,背叛了,让他想拍桌子骂人。

在体内的机器刚刚启动的几天后,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,他的情绪不再低落,也不再被“怪物”所覆盖。但是过了几天,窒息感又来了。和之前的每一次尝试一样,一旦抗药性过了,他又被扔进了地牢。

他再次感到绝望,陷入了怀疑:手术是不是白做了?医院是骗子吗?你被骗了吗?它是一只老鼠吗?为什么你的生活如此失败?被这些问题包围后,他认为自己没有出路,只能观望。

又过了一周,他从医院回家。他按照医生的指示,把从医院带回来的设备连接到电视屏幕上,这样医生就可以遥控设备了。

其实把机器放入体内只是第一步,最终达到治疗效果还需要刺激目标进行调试。医生随机测试了电流在他脑袋里的16个目标上来回跑,寻找让他感觉舒服的目标。但是大部分的目标都让他感到不舒服,他的情绪随着电流的波动而波动。焦虑、烦躁和沮丧同时涌入他的脑海。前一秒他走了,下一秒又回来了。这个过程让他感受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,希望与失望交替。

手术后的前三个月,我一直在调试。除了作息模式,还有休闲模式和另一种测试模式。因为我还没有找到适合他的模式,所以这个切换比较频繁。直到4月,吴发现必须在这两种模式之间切换,否则他会产生抗药性。最后,他发现休息和工作模式对他有效。他称这一天为他重生的日子。后来他想到了定时切换。当一种模式持续几个小时,他就切换到另一种模式,而不是一直切换。现在,他只需要在早上和晚上切换两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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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可以在手机上调整模式和参数。

经过这次临床试验,孙伯敏发现,与过去精神病学诊断的单纯抑郁症不同,经过长时间的电流刺激,患者会走向躁狂。不过,吴的轻躁狂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。“那种感觉类似于喝点小酒和朋友聚会带来的快感。”

通常,孙伯敏不会让病人调整自己的模式,但吴是个例外。“他很敏感,控制力很好,能根据自己的情况切换。”孙伯敏把调整的权限交给了他。他在手机里下载了一个App,可以远程控制大脑起搏器的刺激模式。

让孙伯敏兴奋的是,这个项目意味着伦理学的突破。研究之初,孙伯敏面临诸多争议。有人说,抑郁症还需要手术吗?有人认为脑机接口控制人的情绪,会使大脑中的信息隐私流失。“瑞金医院的伦理委员会非常重视这项临床研究,也非常谨慎。前后花了一年时间不断补充资料,反复论证研究,才最终通过。”孙伯敏说,从治疗效果来看,多靶点刺激的效果优于国外发表的单靶点刺激,很多患者可以达到临床治愈标准。

关于这项技术的风险,沈霞提到,“打开颅骨,在大脑中安装一些东西,可能会有外科脑外科手术的常见风险,通常需要告知患者医学上的潜在风险。”这项技术发展时间短,做过手术的人很少。“可能没有太多样本数据支持。有哪些所谓的潜在风险?”

吴天心的期望是他能提高20%,所以他会很满意。机器可以不断优化。也许有一天,医生可以给他开发权限,让他自己去找目标,休息模式的时间可以缩短,直到把“怪物”彻底赶走。

孙伯敏期待机器能根据患者的情绪波动自动调整到相应模式的未来。彻底杀死“怪物”是必然的。

“怪物”

这个“怪物”出现在吴15岁的时候。

不快乐的开始是从搬家后开始的。小学时,他随父母从南通搬到苏州。一个同学路过他家,心跳加速,赶紧跑开,怕同学听到他的家乡话,知道他是外地人。

隐藏多年后,终于被发现了。有一次,他和父母出去吃饭,正在聊天,迎面走来几个同学。第二天,他同学告诉他,你不是苏州人。虽然你的语气很温和,但吴天心的心却怦怦直跳,他害怕人们都知道的秘密会被发现。一个女同学走过来对他说,你可以学苏州话。他嘴唇颤抖着说:“不知道你要不要我说话。”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,他犹豫不决,心慌意乱。

这种地域自卑是他15岁的时候形成的。当他看到两个同学嘲笑一个从郊区来的同学时,那种被鄙视的印象一直刻在他心里。在接下来的16年里,他经常觉得自己的大脑失控,说的话和想说的话完全不一样。

我的表弟张双建比吴晓大一岁。在他的记忆里,表哥搬到苏州后,他们一起玩,表哥没有朋友。他不知道他的表弟病了。

一时间,吴只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,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。一夜之间完全失控。那天他和父亲吵了一架,踢了父亲的肚子。父亲肚子疼没几天,在医院被查出肝癌。他歇斯底里地哭泣,整夜自责,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父亲的健康。当时没有人告诉男孩这不是他的错。

高中时,他进入苏州一所高职学校学习汽车维修。前两年,怀着留学日本的梦想,他每天课后学习五个小时日语。当他参加英语三级考试时,他头脑清晰。答完卷子,他第一个交上来。但之后的一次考试,一道简单的题,他盯着看了很久,脑子像生锈一样难以运转,无法落笔。希望的激情冷却了,随之而来的是许多疑虑。

他的言行越来越不正常了。有时候感觉很热,但是从嘴里说出来就变冷了。有时候你想说开门,你却说关门。他的一些同学叫他“傻瓜”,他也觉得自己很蠢。后来叫他傻子的人越来越多。他低垂着头,紧闭着嘴唇,身体在衣服里颤抖。每天回家,他都躲在房间里哭。怪物还没被打倒,血棒也用完了。

那些年,他在黑暗中走了很久,这个职高的所有人都不知道。

毕业十多年后,他再次找出职高毕业时的班级照,和自己小时候的十张照片放在一起。这些照片里,有他七八岁时的回忆。在一个公园里,他爬上一座假山,咧着嘴笑,脸红了。那是他最快乐的童年,他说有父母陪着。

茶几上,有几张他十四五岁时的照片。照片中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羽绒服,瘦瘦的,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,脸上不再有笑容,眼里也没有了光芒。在他的记忆中,当时他的状态“不太对”。

他指着职高毕业照里的人。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些叫他“傻子”的同学,但他记不起他们的名字。过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以至于他现在想起这件事都感到惊讶。

这些回忆都是隐藏的,快乐的回忆可以追溯到初中。他翻出初中同学记录,里面同学都叫他“哥哥”,还写了祝福他的话。他初中最好的朋友是鲁世民。

高中的时候,他们偶尔会见面。在的记忆中,吴当时看起来很不开心,和初中时完全不一样。吴告诉他对他越来越不感兴趣,他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那时,鲁世民对抑郁症还很陌生,但他只是从字面上理解它。想到这个病,他就想开了,说不定会好起来。但在接下来的两年里,他又给吴发了信息,又给打了电话,但都联系不上了。从初中到高职,吴渐渐从朋友们的视线中消失,被困在“妖怪”做的笼子里。

从抑郁症患者到“机器人”

吴初级中学。

时间就这样流逝,在他身上重复着同样的烦恼和未知的恐惧。高职毕业后,他把自己锁在父母做小生意的仓库里。他父母只觉得他越来越懒,越来越堕落。他妈妈强迫他出去找工作。他写了几行简历,然后去了招聘会。他环顾四周,神情不安。说到回答招聘人员的问题,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卡在喉咙里。

听到电话铃声,他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颤抖,恐惧会传遍全身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。有时候他好一点了,就想联系以前的朋友。刚认识他的时候,我感觉好多了,但是没多久,他就迷茫了,不想说话,不接朋友电话,无法工作。他被怪物打了回去,把自己锁在卧室里。

他大一点的时候,他妈妈给他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。他看着手机屏幕,脑子僵住了,不知道怎么回复消息。

吴经常观看他表弟的表演。张双建是一名哑剧演员。在他最喜欢的一场表演中,张双建在半空中被一把伞拖来拖去,无法移动,就像一个被伞控制的木偶。最后,他别无选择,只能拿走他的伞,留在原地。

“伞是一种隐喻”。在吴眼里,保护伞就像抑郁症一样,不断牵引着他的人生轨迹。他想往右走,但被拉到了左边。最后,他麻木了,放弃了。

井底

“怪物”越来越猖狂,无形的触角伸向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。吴觉得自己被一根绳子拴在了又深又黑的井底。起初,他想爬到井口,但体力耗尽,他以最快的速度掉到了更深的井底。

“怪物”刚出现的时候,大家都很鄙视它。吴是的独生子。对于经历过贫困的父母来说,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衣食无忧的孩子会抑郁。他的烦恼没有原因,也说不清自己遭遇了什么不幸。他的父母对他对生活的悲叹感到困惑。

直到三年前,张双建才得知他的表弟患有抑郁症。家里的长辈不了解病情,“以为他是故意装病。”有一次,张双建去了他的家,藏了起来。

吴自己也看不上这个“怪物”。第一次听到抑郁症这个词的时候,吴在网上搜了一下,但当时网上资料不多,症状也不明显,所以并没有把自己和这个病联系起来。但是症状越来越明显。他的大脑没有转动,他昏昏欲睡,无精打采。

2011年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,结果正常。医生最后告诉他,你可能是神经质。他听了,站在那里想,这不是心理疾病吗?他想起了电影里见过的那个精神病人,他很傻。他怎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呢?他砰的一声关上门。

为了应对一直纠缠着他的悲伤,2009年,他去杭州拜师气功大师。大年三十晚上,他站在哥哥身边,整整两个小时的马步。但练完之后,除了感觉累,心情还是被“怪物”控制着。

他去过深圳和上海,试过针灸、催眠等方法自救。他甚至放生了一万条蚯蚓。他接受过电击治疗,但这会让他忘记一次恋爱经历。当他的记忆恢复时,很多细节都记不起来了。治疗后每次只能持续一两天。

在尝试了所有方法后,第八年,他想到了精神病学,决定去看心理医生。之前他对抑郁症的认识仅仅停留在童年阴影对自己的影响上。当他看到诊断书上写着“抑郁症”几个字的时候,他觉得很麻木。对他来说,抑郁症意味着完全失去活力,“慢慢发现自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。”

他借钱看心理医生12次,一次要800元。当他在精神卫生中心看到带孩子看病的家长时,他很羡慕。

医生最后一次告诉他,你还是吃药吧。吃了药,刚开始还有效,但没多久,药对他就不再有效了,他慢慢变得迟钝麻木。于是他就一直换别的药,家里买了一堆药也没吃完,就去开新药。

所有的方法和药物都只能生效两三天,然后他又被“怪物”勒死了。让他窒息的压迫感又回来了。

2014年到2015年间,他加入了一个群,里面的人多是抑郁症患者,讨论的内容和死亡有关。他以为很多人跟他一样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,但是后来群里有个女生自杀了,然后消息一出,群里就被封了。

他一直留着这个女生的微信。这几年,当他觉得疼痛难忍的时候,就会在她微信朋友圈的最后一条内容下留言,那条内容成了他的树洞。

如果他能快乐,体验快乐,他愿意失去一切。但是他越来越颓废,越来越消沉,越来越没兴趣。最坏的时候,他连自杀的动力都没有。他什么也不想做,盯着天花板,像僵尸一样躺着。

“怪物”无处不在,不分昼夜。他看不到痛苦的尽头。他想过要么“越狱”(自杀),要么“再赌一把”。

去年他看到孙伯敏脑机接口临床实验项目的招聘,本来可以直接电话联系,但是完全说不出一句话。最后,他联系上了好医生孙伯敏。

靠岸

手术后见到吴,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初中时代。8月的一个傍晚,他们约好去苏州市区的KTV唱歌。吴先到,坐在沙发上。一曲唱到一半,门被推开了。刘世民背着一个背包走进来,对他笑了笑。他也咧开嘴笑得很灿烂。

他们唱了一首歌“我们生活的日子”,这让鲁世民想起了他们的初中时光。他和吴又高又快。上体育课,他们总是带队在前面,跑的不规律,全班被老师留跑三圈。补上这三圈后,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完赛,一起受罚,成了好朋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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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和一起唱。

吴也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。他从生活中带走了和抑郁症一起度过的岁月,重新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。看到朋友和吃喜欢的食物,他又可以笑了。生活中的每一个琐碎细节都成了他快乐的源泉。过去,他只穿黑色衣服。现在,他会买粉色和红色的。手术半年后,吴带着音响和麦克风来到当地一个繁忙的广场。调试完设备后,他大声唱歌,有人停下来听他唱歌。有人说,这首歌多少钱?他大声说,免费的。

孙伯敏说,通过这次临床实验,发现患者术后抑郁症状平均改善率超过60%。

对于其他接受脑机接口手术的患者,吴并不了解他们后来的生活。对他来说,大脑起搏器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。

孙伯敏治疗过很多抑郁症患者。他知道,即使他们好转了,他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。吴不在乎这些。本来临床试验一年就结束了。孙伯敏发现自己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案例,决定继续探索。

吴也愿意参与这样的调查。现在,他每个月都要填写一份医院回访表,量表上的问题主要测试他目前的心情和喜好。填完表,医生会和他打电话或者视频,详细了解他的病情。

他认为,这次手术让他恢复了80%,20%是“怪物”的地盘,但他已经能够支配自己的情绪,感受到生命的活力。有时候他觉得通过刺激获得快乐的“自己”很奇怪,因为他在抑郁状态下从来没有这种感觉。然而,他感觉自己离海岸越来越近,正要在岸边固定锚。他可以远离浩瀚黑暗的大海,用脚踩着沙子,去他想去的地方。

他不否认,当他回到休息模式时,“怪物”还在,面目狰狞,情绪开始动摇。那种熟悉的麻木和冷漠的感觉又回来了。万一以后又变坏了呢?你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自杀,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,闭上眼睛睡觉吧。

手术前,他已经经营了一年的民宿,是自己的房子改造的。他有电话恐惧症,只要听到电话响,还是会紧张害怕。每次去别人房间打扫卫生,他都是先喝一杯浓缩咖啡,再喝红牛,然后一直喝水,这样就感觉不到焦虑了。

现在,他继续经营着B&B,每天与客人交流,打电话、发信息都是家常便饭。他把自己当成管家,客人什么时候到,坐什么交通工具,他都会制定合理的计划。他尽力满足客人的需求。

从抑郁症患者到“机器人”

吴在网上做客服。

当他生病时,他什么都不在乎。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人和事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活中。他的父母有一只泰迪熊,名叫多多。有一次,小狗得了皮肤病。老人给它涂上药膏后,忘了戴伊丽莎白圈。舔完药膏,小狗中毒躺在地上,一直呕吐。他能感觉到它的痛苦,看到它眼中的光芒慢慢消失。凌晨时分,吴带着小狗去了医院,小狗获救了。他知道他救的是一条命,是他曾经最忽略的。

从抑郁症患者到“机器人”

吴在他表哥家和猫玩。

食物在他嘴里变得美味。他把一块奶酪铺在米粉上,用筷子搅了几下,夹起一大块,喂进嘴里。一边嚼着他最爱吃的鸡肉米粉,电话就来了。

“你好,我是你的管家。你还没有注册。需要注册,才能给你门锁密码。”他马上放下筷子,拿起电话说。

“等一下,我完了就去登记。我现在就在路上。”

“你们一行有多少人?”

“三个大人两个小孩。”

“孩子有身份证吗?”

“身份证都有。”

“好的,有问题随时联系。祝你生活幸福。”他放下电话,继续吃米粉。

几个月前,他搬到一个新小区,一个人住。从阳台望出去,可以看到宁静的蓝天。往下看,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,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彩色的橡胶跑道上奔跑。

晚上六点,外面开始下大雨。吴从沙发上起身,走到阳台上。迎着沙沙的雨声,他大声唱着Kimi的《和你在一起》:如果我只是你光明世界里的一个影子/如果你温柔的嘴角挂满风雨/原谅我没有勇气/对你说/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。

从抑郁症患者到“机器人”

吴平时喜欢一个人在小区里唱歌。

歌声在雨中飘荡。唱完之后,他站在原地,点了根烟,听了一阵鸟叫声,然后转身进屋。在他身后,对面的大楼里,一户人家的灯在黄昏时亮了起来。

夜晚来临了,不同于以往的每一个夜晚。在这个普通的夜晚,他再次闭上眼睛,希望明天早上能活着醒来。

(为保护受访者隐私,吴、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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